二十三、崩密列
第四日行程:崩密列
印度教中把所有事情的发生发展过程概括为“成住坏空”四个阶段,吴哥遗址都处在“坏”的阶段,其中崩密列最“坏”,马上要变“空”了。所以应该把它翻译成“崩灭裂”——崩坏、灭亡、破裂。
崩密列本不在此次行程中,初七日晚从洞里萨湖回来的途中,导游力荐此地,说可以一看,要去的话,每人再交40刀。大家商量道:大老远来一趟不容易,多的钱都去了,也不难为这40刀了,就去吧!
崩密列在吴哥城东的四十余公里处,导游说:“我们柬埔寨也有高shu公路,不过,你们中国是高速公路,我们柬埔寨是高树公路”。果不其然,柬埔寨的公路很窄小,一般只有两车道,但路旁长得都是高大的树木。40余公里,开开停停地走了一个半小时。
吴哥寺庙的格局近乎一律,一个正方形,最外围是护城河,然后是第一道围墙,进入塔门后是一条长长的甬道,甬道的两侧分布两个水池,叫净身池,意思是说在拜神之前先把身上的泥巴洗洗干净。接下去进入第二道围墙,又是一条甬道,甬道的中间的两侧分布两个藏经阁,至第三道围墙,第三道围墙围着主坛,主坛上五座须陀塔呈梅花状对称分布,中间一个主塔,四面四个副塔。与中国的佛教寺庙相比,两者的不同点有以下几个方面:
一、吴哥寺的中心是主坛的五座须弥塔,中国寺庙的中心是大雄宝殿。
二、中国寺庙南北朝向,吴哥寺东西朝向。
三、中国寺庙南北朝向中轴对称,只有一个南门。而吴哥寺建筑中正方形的格式特别强调,呈四面折叠的对称。吴哥寺东、西、南、北都有门,规模形制相差不大,除了作为主门的东门,甬道特别长,其甬道两侧分布有净身池、藏经阁,为其它三门所没有。中国寺庙的南门强化了这一点,又稍作改动,净身池变为放生池,一般修在寺庙的外面,藏经阁的位置为钟鼓楼所替代,在大雄宝殿的后面另修一座藏经楼,存放典籍。
我们应该是从南门进入崩密列的,护城河中布满了浮萍,第一道围墙荡然无存,甬道两侧的石雕已丧失殆尽,但奇怪的是,这里有几尊七头蛇神像,却是全吴哥保存得最好的。吴哥遗址中的桥、甬道的护栏往往雕刻成两条巨蟒,护栏的尽头就是昂首向上的蛇头,这两条不是一般的蛇,是蛇神,蛇神必有灵异之处,表现在头上,一般的蛇头只有一个,而它有N个,为单数:3、5、7、9,就象名人不是一般的人,不能只有一个配偶,而要有N个一样。这N个蛇头呈扇状分布。在印度教中,蛇、象、牛是圣物,是人们崇拜的动物图腾,还有一个孔雀大概地位也颇高,这个蛇头像依我看,就是仿照孔雀开屏的样子雕的。
第二道围墙也没有了,步行数十米后,直接看到第三道围墙的塔门,塔门已坍塌成乱石堆,进不去,只好从其右侧的栈道绕进去。这条栈道据说是拍电影《虎兄虎弟》时搭建的,现在成了观光游览的通道。在没有这条栈道之前,人们只能在石缝之间行走,不仅危险,而且容易迷路,进得去,出不来,就象陆逊在长江边上着了诸葛孔明的道,在八阵图中打转一样。
在栈道的右侧,有一座建筑保存得较完整,风格严谨,造型厚重,棱角分明地站在那里,在赤道的阳光下,颇显威势。应该是藏经阁吧,我也是据此推断出我们走的是南门,东门不通,长长的甬道也早已湮灭。
沿着栈道跨越断壁残垣,崩密列应该是一座平面建筑,就象塔布笼和圣剑寺一样,没有逐级隆起的高台,但它的建筑风格是属于小吴哥寺的,庄重严谨,充满力量感和秩序感。这就是苏耶跋摩二世时的时代精神,这个时期吴哥王朝正处在发展最迅猛的阶段,个性张扬雄健,锋芒毕露。这是一个伟大的废墟,就象一个战死的勇士的尸体,残盔遗甲,照样华美壮丽,熠熠生辉。这些石头就象天神的骨骼,散落在人间,放射出高贵的光芒。150年前亨利·穆奥就是被这种气势、这种精神所征服,感觉到自己是个乡下人。
也许谁也不会想到,在漫长的时间中,毁坏这座伟大的宫殿的主要杀手,竟然是植物,貌似柔弱的植物。某一天,一只鸟儿飞过,从嘴里掉下一粒种子,恰巧嵌入建筑的石缝中,种子发芽,生长,长成一颗大树,树根在石缝中蔓延,撬动石块,解体建筑。在崩密列,这种毁灭的过程还在任其自然地延续着,不时会看到一支支粗大的藤蔓攀缘在石墙上,一棵棵高大的树木生长在屋顶上,它的根须错综复杂地包裹着石块,形成网状结构,好像人们有意的捆绑和包扎。
在崩密列,碰到一位老者,华语说得很好,他说:“你们应该雨季来才对,那时草木旺盛、苔藓蔓延,看起来更有味道。”我明白他的意思,那时大自然与人类建筑争斗最激烈,建筑掩埋在丛林中,包裹于苔藓内,就象蟒蛇在绞杀一头凶猛的狮子,绳索在捆绑一个拼死挣扎的大力士。
人类在不断地改变着自然,破坏着自然,自然也在伺机地反击,吞噬人类的活动遗迹。假如,我们的城市象吴哥一样,有一天人类突然消失,将会变成怎样?我所处的城市,我想,会变成这样:三、五年后水利系统崩溃,逐渐沦陷为沼泽地,草木疯长,掩盖高楼大厦。前几天,在网上看到香港剪纸艺术家李宝仪的作品,十分精美,其中有一幅叫《Outgrow-Grass》,大概就是她对城市湮废的想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