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老户长
七二年六月,我们十六个男女小青年,来到吉林镇赉县英华公社民治大队(董家围子)插队。一起生活,一起劳动。形成一个特殊的家庭——集体户。为照顾我们这些小青年的生活,公社特意指派一位村里的老党员担任我们的“户长”。
老户长尊姓徐,大名占元。五十年过去了,这位和蔼、慈祥、可亲的老人形象,已深深烙在我的心里。一想起,仿佛就在我眼前。
已有五十多岁年纪的老户长个虽不高,但因其廉洁、正派,在村里威信却很高,很受村民们的尊敬。
老户长是村里为数不多的老党员,老队长。
当时屯子(村)里是很穷的,穷到什么程度?简单说吧,村民们住的都是一些做简陋的土坯房;一个成年的劳力,全年的口粮(毛粮)才三百六十斤。老户长从不为自己谋点私利,家里的日常生活和村民们一样,半饥半饱。我们下乡的第一年,当地政府每月在经济上给予补贴,生活上是有保障的。可贵的是老户长尽管家里孩子多,生活拮据,但他和他的家人从不来集体户揩一点点“油水”。
那个年代,说起来也很发噱,人们肚子都吃不饱,却总要做出一副关心什么世界大事,国家大事的情怀。生产队、集体户,经常会组织一些“政治学习”的活动。老户长是屯子里为数不多的老党员,这种场合自然是当仁不让,或许也是职责所在;但因没什么文化,也讲不出个什么道道来,“学习会”上反来覆去总是那么几句车轱辘话。每当老户长主持、讲话的时候,我总是迷迷糊糊睡过去了。现在想起来,大不敬啊!……
2000年夏天,我随插姐、插哥们去东北,特意到屯子里去走了一趟,想去看看老户长。但景物依旧,人事已非,一些熟人都搬走了。听村里人讲,老户长一家搬到很远的一个农场去了。得知这个消息,我心里不禁充满深深的惆怅。当年一别,从此再也无缘相见了……
二、于队长
我已记不起他的名字了。留给我印象的是:于队长中等个子,脸色灰暗,总是一付十分疲惫的样子;身上常常是一身洗得已褪色的旧军服,戴一顶油渍麻花的旧军帽;手指间时不时夹着一支“大炮”,青色的烟雾,缕缕不绝。
于队长是当过兵的,听说还担任过一个小排长呢。复员回乡后担任生产队的“政治队长”。
政治队长!这个职务,今人看来实在是匪夷所思。七十年代初期,村民们生活很苦。生产粮食的农民连自己的肚子都填不饱,但仍念念不忘什么“突出政治”,那时就是这么奇怪。
每当生产队组织稍大一些的生产劳动,于队长总会露出他那被烟熏出的满口黄牙,作一番“战前动员”:什么“现在国际、国内什么什么形势……啦, 我们一定要打好这次战役啦……”等一些根本与生产劳动对不上题的套话。你还别真不信!那时的于“政治队长”,在我眼里,就像是一个指挥千军万马的大将军,很威风着呢!
不过,现实就是现实!回到家里,面对躺在炕上的病妻,几个吵着要吃的娃娃,于队长一双浓眉又紧紧皱起来了……
从我认识他起,于队长脸上总是一付苦相,很难见到他有阳光灿烂的时候。
三、高会计
在生产队里,他称得上是一位识文断字,能写会算的先生了。是上知天文 ,下知地理;讲古道今起来,能唬弄得我们这些初涉社会的小青年们晕晕乎乎。
应该说,高会计在生产队里,是个“文化人”,很得我们这帮小青年的尊敬。
高会计不但肚子里有一些墨水,而且干农活也是一把行家里手。记得有一年秋收割麦子,我和他“搭帮”;他割麦,我负责捆扎。只见个子小巧的高会计,在麦田里挥动镰刀像只兔子一样蹭蹭直往前窜,累得我满头大汗,紧赶慢赶也跟不上趟。高会计这种割麦的速度、爆发力,至今想起,我都纳闷,不得要领。
高会计平时各方面对我很关心,像兄长一般。
七四年冬,我离开农村到城里工作。这一走,竟再也没有与高会计及家人见过面。几十年过去了,每每想起,常使我心怀歉然……
本世纪初,我去东北时曾专门打听过高会计一家的情况,得知已搬走了。
有生之年,只要能走得动,我还想去东北走上一趟,去看看高会计,不知还能相见吗?
四、老商
回忆东北那些往事,还有一个人是难以忘怀的,那就是公社养路道班的班长老商。这老商曾经是我的老领导,今天老爷子若还健在的话,应该尊他为商老了。
七四年,我曾在他手下工作过一段时间。想起来,老商也是一个性情中人。
这老商个不高,脸黑得如戏台上的“老包”。平时身上总喜欢穿一件黑色的中山装,衬托其一张黑脸更加闪闪发光。老商出身地道的农民,斗大的字是不识几个的。但其中山装的上口袋里,常常揣着一支钢笔,也不知道有没有墨水?我是从来没有看到他写过什么正经的文字。
与其相处一段时间,后来我才知道这老商,原来也是一位正儿八经的领导干部呢——当过乡农会主任。好好的一位乡领导,怎么调到只有七、八位人员的养路道班来当班长了呢?原来,这老商有个隐疾:性欲出奇的旺盛。家中生了六、七个孩子仍嫌不够,走到哪里总不忘随处撒播他的“种子”。麻烦的是,这小小的“种子”,往往还会生根、发芽……
由于绯闻不断,上级也难以护短了,于是被贬谪到小小的道班来当班长了。
尽管如此,老商仍是本性难改。记得那时道班里,隔三岔五总有一些莫名其妙的妇女来“串门”。东北农村的风俗:妇女生了孩子后,胸前的一对宝物就随随便便、无所谓了。当地有一句俗话:“姑娘时是金奶、银奶,生了孩子便成了狗奶。”所以,我所在的农村里,妇女们夏天在屋里光着上身是十分平常的事。
只要老商在,天气热,我的眼前时常会出现晃动着的一对白白的大奶。初始很不习惯,慢慢也就麻木了。
其实这老商,人还是善良的,对我很也关爱。他当过官,但没有架子,本质上仍是一个农民。他的沉浮,是他性情所致。人,是最复杂的动物,是是非非,有时也真很难说得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