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农村调查之一
我老家的同学一个一个都老了，不是他们老了，而是因为我也老了。昨天，同楼层的曾经同行，亲自上门：说是业已退休，因为一直很敬佩我，所以必须面对面向我道别。我很是难为情，尽管我们愉快地合作过、交流过、探讨过，甚至争吵过，但我真的不知道他姓啥名谁，也不知道他是哪个单位的，他紧紧握住:我的手，我显得十分尴尬。同时，他问我：老朱，你还有几年。我笑着说：你都叫我老朱了，还能有几年，猪尾巴长不了喽。我和他都笑开了花。
晚上和大哥聊了很多小时候和村堂里的事，加上他住院要动手术，我拉肚子进入第三天，他忧心忡忡，我无精打彩，可以说心情心态双不佳。大哥说：老三啊，你读书多，走的地方远，见的世面也大，我始终闹不明白，小时候那么穷，为什么大人小孩却过得很幸福、很开心，现在老年人不幸福，中年人不知福，孩子们不惜福，到底为什么？以前从来没有见过或听过的事，现在似乎没有更奇怪的事了，奇奇怪怪的事天天都有，究竟怎么了。我说：大哥，你还挺哲学的，这不是一两句话能说清楚的，或许根本就说不清楚。
其实，大哥纠结的，应该是很多人共性的问题，我也经常扪心自问，也没有寻找到答案。夜深人静时，一个人在被窝里辗转反侧，想想这么多年回家时的见闻，想想大哥说的件件桩桩，竟流下了痛苦的泪水。想到很多知道我有写文章的习惯的同学，一直希望我多写写农村，多写写老家，那就从这篇开局吧，以回馈家乡亲朋好友的抬爱。
关于信仰。农村人大多不知道什么是信仰，如果硬要说信仰的话，迷信就是他们的信仰。我很小的时候，跟妈妈去过很多次耶稣的小教堂，她们呜哩瓦拉念的啥经我不懂，但她们声泪俱下向主发誓、感恩的场景，一辈子难以忘怀，也从此滋生了我的善念和爱心，这辈子只做好事恐怕也做不到，但不做坏事、亏心事、伤天害理的事是底线，也是我做人做事的基本原则，这比看多少本书，接受怎么好的教育，听多少场说教要管用得多。当然，鬼迷心窍的信也是有的，尽管害人不浅，尽管多次打击，但仍频繁出现，而且分支分岔也不少，我的二哥也有被警察“叫去过”，可以说没有什么效果，因为信仰的力量是无穷的。但梦想还是有的，比如“跳农门”，比如“上大学”，比如“参军入伍”，那时可都是挤破脑袋的事，现在人有啥梦想呢，“有钱，有更多的钱，最好是风吹来的，天上掉下来的”。唉……
关于土地。大家都知道，改革开放是从安徽凤阳县小岗村分田到户开始的。我是1987年离开村子去当兵的，土地是分到的，但居民身份证是没有的，所以我们一家三口是三个地方开头的编码。应该说，当年分田到户的政策是前所未有的大快人心的事，一两年时间就解决了困挠国家几千年的吃饭问题，但随着大门不断放开，农村富余劳动力不断过剩，不再满足吃饱肚皮的人们，物质和精神也不断地开放，打工浪潮席卷全国，黄牛成为了全社会的公敌，一票难求成为了社会治理的死穴，当然“麻将村、寡妇村、艾滋村、卖淫村”等等，也如雨后春笋，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总之，不管白猫黑猫，抓到老鼠就是好猫。该出来的，不该出来的，能出来的，不能出来的，全部出来了，毕竟绿油油的麦浪，黄灿灿的稻禾，换不到多少红彤彤的票子。慢慢地，种田成了季节性的劳作，老板们也会象征性地放几天假，再慢慢地，人们又学会了算另一笔账，除了路途开支，很多人也真的干不了粗重的农活了，不但吃苦遭罪还亏钱，谁还会大老远地回来侍弄这一亩三分地，于是，土地不断地撂荒、撂荒，说实在话，每次一路上看到茅草一片又一片，心里也有各种滋味。开门七件事，吃饭是头等大事，中国人的饭碗要牢牢端在自己的手里，又有了种粮补贴一说，至于怎么补、补多少我不知情，我只听乡亲们说，反正种了就有，跟收不收、收多少没有关系，我想：只管种、不管收，有意无意“骗补”的一定不在少数，当然我没有经过实地调查，只是凭感觉，与事实不符也是有可能的。总之，现在土地的问题绝非小问题，我们不怕芯片，不怕马桶盖，卡脖子的粮食更要命，但愿是杞人忧天。唉……
朱彪写于浙江绍兴
2023年11月1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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