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张近来感觉神情有点恍惚,从女儿家的小区里出来,一直愁眉苦脸。骑上了电瓶车,在熙熙攘攘的红绿灯路口,正待过去…后面一个声音喊了他:嗨!老头、红灯呢!…
他一愣一个急剎,一辆面包车在他面前“嗖”的奔驰而过…同时仿佛看到车窗里有个人头伸出来骂他:你这老头不想做人,可别害人家呢!…这才清醒了许多。
他女儿从巷弄里小跑出来,手里拎了一箱牛奶、追了上来说:爸你怎么闯红灯呢!…有什么事把你急糊涂的,等下大伟下班回来、我再同他商量商量,兴需能向别处借点…诺!这一箱牛奶还是给咱妈捎回去。
老张惊魂稍定、一脸欠愧说:牛奶是给小外甥吃的,你妈不喝的,但她还在家里盼着等着我的回信呢!…呃!真的借不到的话,要不等下我再到你小姨那里去借借看,他们家估计有闲钱…
女儿看着老爹两鬓新生出来的白发,像催老的敷针。说出来的话也象他的满脸胡渣,只有老气没有锐气,似乎比年轻时的那个意气风发的壮汉判若俩人。心想他辛劳一生,为了弟弟贷款买房,买车…到头来还未安逸,不自觉的满眼酸疼起来:要不你跟你那未来的亲家再商量商量…看十八万八行吗?
老张嘴里“嗳嗳!”的应付着,他不想难为女儿,前些年为了儿子买房的事,他向女儿借的钱至今未还。
但他清楚的知道昨晚儿子把糗话说死了,说准丈母娘那边托媒人传过话来,没有廿八万八送过去…甭提!
儿子似乎知道老头子有掘藏的本领,每次办不到的事、到后来终究都是神奇的办到…
这次老子对儿子无奈的说,这次真的办不到了!
就差十万缺口?!…儿子说你们就差十万缺口都办不到???在他眼里看来,十万好比是十块钱的事。
老子也急了,说你去给我解决掉这十万块、这辈子我叫你爹!
儿子说我要是…我要是到了你这个年纪难道还差这点钱…
就这样父子俩杠上了,然后终究儿子占了上风。他把气都撒在他俩老身上,后来一直自带着泪数落…伴奏着阿炳的二泉映月,从上小学、坐在老子颠波着的单车架上开始…到上大学眼睁睁的看着人家家长换了豪车接送…但好奇的是他们父子依然喜欢与单车作伴,连二轮的摩托车说那是污染环境…说什么人要学会朴素勤勉,说什么苦在前甘必在后…但他从小到大他没有享受过大钱的概念,只招到过钱的白眼…且还在同学朋友圈里吹着!自家的老子也是个油漆工里的老板……
老伴听了说了一句,说儿呀,你爸就做点油漆工的命、也就这点本领了,咱燕子不要与雁鹅比了!
儿子听了竟是摔门而出…撂下了话,他永远不想结婚了…大不了一辈子打光棍!你们也甭想抱儿孙了…
每当这个时候,老张总是眨巴着眼睛,望着天空。他探索着这天为什么这么深邃!里面究竟藏着什么东西?他很想问问这到底是谁对谁错!他觉得儿子的话虽然难听,却不无道理。前几天隔壁老刘家儿子结婚,光筵席摆了七八十桌…说化了四五十万呢…人家还是个刚退休下来的副科。
他觉得人比人要气死人。
告别了女儿,他有些漫无目的骑起来,不见熟人的街道他觉得非常舒服,也有些张扬。他认为未来亲家母(公)局眼观太小了,还是太不了解?。想当初自己女儿出嫁时…他只看了对方小伙子一眼。便觉人品牢靠、将来会过日子,便很直白的对那小伙子说:大伟啊!你将来只要待我女儿好,你俩能好好的过日子,聘礼!拿得出来最好!拿不出来我也不来强求…后来对方竟是连一分肚痛钱也没拿过来…但自家倒是倒贴了不少酒水钱进去…
但这边的未来亲家母说:聘礼的多少是代表女儿的价值与尊严,也代表将来女儿在夫家的地位!
真是刷了三观、什么神逻辑?像我们这样三代忠厚的田蹲头人家、娶个媳妇还不把她供奉得像个观世音菩萨…他实在理解不通这价值与尊严??难道仅仅是为了支撑那天的场面、所谓的以后过着苦逼的日子还债,还是盼着回到解放前的生活质量…
“很简单的道理嘛,却要弄得这么复杂”,他自言自语着…
看着阳光下自已的影子随着车轮不停的交叉变幻着,觉得很是发靥…他着实研究了一会…他好像了看到了另外一个可以安慰他的问题。
来到大越路旁的刚命名的金苑小区,看到那一幢幢已竣工好了的房子,他欣慰的是这里也有属于他家的一个套房。想进去看一看业已精装修好了的房子。门卫保安拦住了他、说未交房之前业主是不允许进去的…
笑话!老张想抗辩几句,忽然看见邻居老刘从临建的售楼处走出来,便喊了他…
老刘看到是邻居老张便亲热的喊他进来…
看到门卫对自己敬恭的样子,他不由得对老刘另眼相看,由原来的一直嫉妒便变成现在的仰望加羨慕了。老刘对他也很是客气,亲自陪着他参观了他儿子的新居,见他很是满意。又邀他参观了老刘二儿子的套房…老张有点惊讶,说你家二儿刚毕业才参加工作,你就早早的给他买上了!
老刘笑笑说手头上有点闲钱,与朋友投资了一些房产上的生意…放着也是放着,这不刚买上就涨了。
涨上啦!老张似乎找到了共同语言:涨了多少?
老刘依然笑笑说涨了不少,又说就随它涨跌沉浮吧,反正又不卖出去!
也是也是!老张应附着…临了出来,老刘表情有点严肃的喊住了他,说你家小明跟我家小江提起过…是不是周转上碰到了什么困难?
老涨表情很是复杂轻微的点了点头。
老刘依然笑笑说,我说嘛!让小孩子来借,终不如让大人们自己来借…我们大人之间更加信任、好定笃、好说话,也来得稳妥…你说是吧!这样吧,你啥时想着来借了,提前通知我一声便是…
老张很感激的应谢着,一双眼几乎湿润起来,此时心里真是五味杂陈,说不出的是什么滋味?但似乎肩上的担子减轻了许多。也顺了儿子的那句话:船到桥面自会直…
告别出来,他忽然想到了来彩票站碰碰运气。照例又买了二十块票注,老板娘是老熟人了,一番提前祝福中奖之类的话已听得耳朵上起茧了。老张也不厌其烦,照例笑笑,说若中奖请你吃大餐…那边占着人行道上正在对弁的两位象棋大师正杀得兴起,一位叫黑王子的手上拿着一枚棋子,正待下去,远远的看到了老张,说老张这次你肯定中奖了…
“为什么?”
“你一来,他立马就输了!”
随着“将!”的一声!那黑王子看着对手眨巴着眼睛,像一付要悔棋的样子,便很是洋洋得意的说:落子无悔,落子无悔呵…
老张就这样陪看了一回,等回到家时已是傍晚时分,老伴见他回来这么晚,说钱借到了没有?儿子至今还未回过家呢!
老张说没能借到!轻松的问晚饭做好没有?
老伴说没能借到你嘴上哼哼哈哈什么…看你一付无事的样子,还想吃饭,美啊!
老张把下午去看了自家房子顺便遇见了老刘的事告诉了她,喜滋滋地说,明天你先到你三妹家去碰个头看,倒楣勿挑日子嘛!真的借不到、咱再去老刘家借…
老伴说三妹家她前几年借上五万块钱还未还清呢,真的要借明朝也只有你去了…
吃饭的时候老张感叹着说:这老刘咋待咱们家那么好呢!比自家的亲戚都好上去了。
此时他老伴听了心里也是感慨千万…她男人哪知道这些事!想当初要不是老刘他家里穷,老刘父亲走得,她现在早已是老刘家的人了…唉!这就是女人的命…
晚上躺在床上一个已经睡了,迅即呼噜打起…一个无法入眠,想着小时候与老刘的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思绪飞起,影闪空移一时难以抑制、…一颗清泪从她眼窝滚落…落入床单、似乎是无尽的惋惜与忏责…
忽然见老张一只手搭在她身上,一时舞动起来,嘴里说着“中奖了、中奖了!”
她蔑视了他一眼说:中了多少?
“五百万!五百万哪!…”然后嗒唧着嘴巴又沉沉睡去…
嗨!这老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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