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汛桥口音,读到为带,读衙为鹅,读去为气。把标题译成普通话,就是“狗到衙前去。”
狗带衙前气?啥意思呀?原来一个可怕的流言在西小江两岸传播:一个新来、要人性命的“瘟埭头”正朝杨汛桥袭来,与以往的“天花”、“瘪螺痧”等不同,它有一个奇怪的名字叫做“狗带衙前气”。
街上那几个瘪嘴瘪答、还断命积极的脱牙齿老太婆解释说:凡“瘟埭头”都是天高头趁地面不太平尤其是人类自己恶作孽作时放下来收“气花”的,这次是狗到衙前去转一圈,邪神附在狗身上、狗走到哪里就把它带到哪里,它就让哪里的人生病,人一旦得了这个病,恶鬼就会从鼻孔里钻进人脑,折磨得你头疼、身热、发高烧、说胡话、活着比死了还难过,等你奄奄一息了,再由阎罗大王派“无常”来抓你。
之前,每遇天灾,乡间都是到“天医殿”、“龙图殿”、“过江庙”……祈禳的,不管有用无用,先图个心安再听天由命就是了。如今这些安放神灵和心灵的场所都化了土,没了“菩萨”的保佑,该怎么对付这场来势汹汹、名称拗口而吓人的“瘟埭头”?
既然“瘟埭头”是狗从衙前带来的,人们想当然地认为只要不让衙前包括河对照的狗过西小江,就行了。有好事者拿了红毛板枪去沟通绍萧两县的要津古临江大桥中间设岗,禁绝任何狗过桥,无论是绍兴县往萧山县去的,还是萧山县往绍兴县来的,格拦毋论。
我姨妈家就在衙前附近,她说她们大队也在传“狗带衙前气”的事,但衙前的狗没咬人,也没见外地狗来衙前,更没听说衙前的狗得过啥怪病。
“老虎不怪怪山!”衙前多堕民,而堕民多“拖肚”(不讲卫生),又好吃狗肉。此前他们天天成群结队来杨汛桥收购废品,家家户户连弄头弄脑、角角落落都有他们的影子,有一个堕民能用鼻子吹箫,吹出来的调头是“拕(拿)出来兑、拕出来兑……”声音又柔又糯,很好听。
居委会瘫痪了,行使实际权力的的头头们猜想吃了狗肉的堕民免不了是“瘟埭头”的宿主,多次研究后,决定增加不准堕民来杨汛桥的措施,怕他们带病、传病,如有发现,可以对他们实行管制。
很奇怪,堕民们竟无缘无故的不来了,这让几个头头们很失落,他们灰心于英雄没了用武之地,于是逢人就打听堕民的动向。一个消息传来:衙前公社已经把所有堕民管制起来了、不准他们离开衙前、不准他们出门、还勒令他们天天大搞卫生就是扫街上的埃糟(垃圾)……
看来这个“瘟埭头”确实与堕民有关,不然衙前公社怎会同他们过不去?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交口称赞衙前公社对堕民采取的措施到位。
徐中医说生大蒜的气味能防“狗带衙前气”,于是沙地人的大蒜一夜间变得飞俏活夺还一蒜难求。
吃多了大蒜,人人口臭难闻,面对面说话、讨论时,都为躲避对方的气味而别转了头颈,弄得人际关系很尴尬。
杨家台门的先生娘特能干,她将剥了皮的生大蒜修剪得水灵灵的再一瓣一瓣的用红丝线串起来,挂在孩子们的衣扣上,洁白中稍稍泛着点红光的蒜瓣在干净衣服的映衬下,晶莹圆润、肉骨实实的很像羊脂玉,富有灵动感,气味也变得好闻多了。
母亲们纷起效仿,但看看简单,做做万难,无论是谁,都没有先生娘做的好看。
复课了,卫生所的医生来学校给师生们打防疫针,他信手在黑板上写了:“钩端螺旋体病”六个仿宋大字又结合它的来龙去脉、深入浅出地给师生们做了一个如何防治它的报告,他还说多吃大蒜、在衣襟上挂大蒜头的确能杀死很多有害的细菌。
啊!原来传得吓惊倒怪、引发大面积恐慌还殃及无辜的“狗带衙前气”,是“钩端螺旋体病”的叫变,唉,都是多嘴老太婆和口音闯的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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