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绍兴有鱼（六） 虾有虾路 青虾，绍兴人平时叫它为“湖虾，”因为过去绍兴吃的虾都是从湖里捞来上来的。还有一种五六月份的青虾，我们叫麦头虾，麦头虾其实就是河虾，大概是因为跟麦子同时长大成熟，又寓意丰收，所以叫做麦头虾，麦头虾不仅肉质细腻味道鲜美，而且价格也比平常时要便宜许多,更有精明者会趁时晒些虾干，送给亲朋好友,或留些在夏天放干菜虾干汤。一年之中，青虾有二个上市季节，最大的是在下半年，深秋后，虾肥蟹壮，渔民陆续起捕上市，年前年后养户会把大虾都卖掉，留下一部分小虾再养，这些小虾替伏在塘底，隐藏在草里,身上惭惭的背上了一层厚厚的壳，到了春天，吃上了春天的”红虫”(浮游动物),一脱皮，全身马上晶莹剔透,再吃点食料，脱上二三次壳，就长成麦头虾了。所以麦头虾其实是冬天的落脚虾,到了春天摇身一变,它个头比冬季虾要大一号，雄虾二只大脚钳跟麦草杆一样又粗又长，雌虾挺着个大肚子，叫抱卵虾。这个时间正是河虾的繁殖期，为了繁育后代，它把自己养得结实肥壮。不过它的繁殖期季很短，一般一个月左右，繁殖期一过虾也就慢慢的衰老死亡。所以吃虾也要讲季节，下半年在深秋初冬，上半年则在五六月份。春天的虾跟春天的风景一样诱人，吸引着人们去捕虾。绍兴人发明了各种各样的钓虾办法。有的用排钩钓，先把一根根针线在蜡烛头上红一红，烧红了，扭一扭，做成弯扎钓，一根线上绑上十几个扎钓，串上曲鳝（蚯蚓），用牙膏壳做沉子，沉放到石头缝边上，过个十来分钟去拉一拉，多做几串，半天能钓到一二斤。或者直接用一根尼龙细线，约一米长，一头吊一根曲鳝，一头吊一只浮子，过去用鹅毛或晒干的高粱杆剪一截做浮子,现在用泡沫，做个十几根，再准备一只抄网，看看哪个浮子在移动了，说明虾在下面拖曲鳝了，用抄网从虾线底部一抄，虾就进网兜了。 最有趣的是晚上去照虾，虾在夜间出来觅食，用手电筒一照，虾眼亮晶晶的，特别明显，用虾抢一戳就是一只，一个夜里也能搞个一二斤。绍兴照虾最有名的是马山的宁桑村,解放前有照虾船78只,他们选一根长约1.2米的厚竹片,一端劈开3公分左右的裂口,壤埋进12-16枚缝衣针,牢牢的扎实固定,一人一船,一手擎灯一手握枪,在沿河岸浅水区戳虾,戳虾不能戳虾头,否则养不活,高手一枪下去深度刚刚好,古时用松柴照明,五十年代开始用煤油灯,到了八十年代有了电瓶灯。过去湖里捉虾一般用虾帚，虾帚，毛竹丝捆成一把就是虾帚，丢在水里，等竹丝上结满湖苔，虾就会来躲。每天淩晨天蒙蒙亮，渔民一把把的捞起来，抖落河虾，再放回去。后来人们发明了地笼，再也没人采用这种笨工具了，但虾笼多了后，湖里的虾却越来越少了。地笼，不仅捕干了虾，也灭绝了甲鱼，甲鱼在活动季半个小时左右需要透一口气，但等到收笼人来时，往往已经憋死在里面了，几年时间，绍兴的湖里再也没野生甲鱼了，有人说地笼太可恶，建议彻底取缔，也有人说人类毫无节制的欲望才是真正的推手。这几年不仅湖里的虾少了，连池塘养殖的虾产量也骤然减少，今年麦头虾的价格也不便宜。养虾没产量，养户不得不改养其它品种，有人分析说是虾病多了，秋季常有瘟神光临，有人说是虾的性成熟早了，二公分的䧳虾就开始抱卵了，也有人说是虾的基因退化了。我觉得是大自然不堪重负了，湖不再是原来的湖，水也不再原来的水，如果我们不再对我们脚下的土地、湖泊心存敬畏，大自然将以另一种态度对待我们。湖虾是绍兴人的最爱，清水煮一煮，放点盐，叫盐水虾。加点酱油一起蒸一蒸，叫酱油虾。笋干菜先煮一煮，放几条河虾，叫笋干鞭笋虾汤。绍兴人不会油煎油炒，觉得那样就失去了虾本来的味道了。更有甚者，挑一些虾来做醉虾，虾个头不需太大，洗干净，剪去些虾枪虾须虾脚,再冲洗干净,倒入绍兴老酒，酒满到把虾全部没入，用盖子盖住，虾儿马上上窜下跳，几分种就醉得东倒西弯，看看虾儿不怎么动了,放进大蒜葱头酱末米醋等调料，七八分钟,虾儿完全安静了,就直接拎着虾须往嘴里放，有时虾在嘴里还会弹几下，别怕，这样吃才体会到虾真正的味道。绍兴的湖里，原来还有许多虾品种，如果我们把河虾称作水中的白雪公主。那么马桶虾、万米虾就是童话世界中的七个小矮人。“马桶虾”也叫“万米虾”，仔细看马桶虾和小河虾差不多，但马桶虾没大钳子,它的体型短小玲珑,色彩比较鲜艳。活动处域更小，一般在浅水处，水草底下。为什么叫马桶虾呢？一个理由是可能是因为个头小而可爱，可以当观赏虾养着玩，另一个理由也许是当年早上去倒马桶，舀水时不少心就把它拎了回来等等，哈哈，谁知道呢？“饭米虾”更小，大概是因为它的个头只有饭粒一样大吧，“饭米虾”不怕陌生人，平常在河埠头等着，你伸手去抓，它就往石头缝中跳来跳去，跟你捉迷藏。相对于它们来说,河虾长得有点高大上，白富美，它们的肌肤晶亮洁白，仪态美丽优雅,最引人注目的是一对长足二对触须，能长袖善舞。虾不同于于鱼，它们没有鳍，所以游不快,也走不远，但它们有脚，而且有5对步足。也有桨，在腹部有5对游泳肢。还有舵，在尾部有一对粗短的尾肢。它的前额上有一把锯齿状的额剑，就如海盗船船头的一把长剑,左右有1对能转动带有柄的复眼，晚上电筒光下会像猫眼一样晶亮。头胸部有2 对长长的触须，在前面探路，还有由大小颚组成的咀嚼器，就是嘴巴，嘴边有颚足，帮助捕捉、递送食物，春天河虾吃红虫的速度非常快，三对颚足就如三对机械臂，飞速的轮流着往嘴里塞虫子，所以说"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绍兴的北面靠海，所以三江口原来有海虾（对虾），现在已经找不到了。但海涂一带还有一种低盐度环境下生长的野虾，叫脊尾白虾,脊尾白虾也称为大白枪虾，形如其名，个头较河虾大，甲壳单薄，壳色透明,微带蓝色或者红色小斑点，煮熟后除头尾稍呈红色外,全身白色，所以也称白虾。还有一种能在淡水、极低盐度水中生长的虾，叫秀丽白虾，它个头比脊尾白虾还要小一码，甲壳白色，几乎透明，绍兴人又称为小晶虾,特别适合做醉虾吃。 如果说河虾是白雪公主，马桶虾等是七个小矮人。那么小龙虾可能是童话故事中的水中武士了。你看它身披铠甲，手握板斧，双眼园瞪，头插二根长长的羽箭，一付横行霸道的样子。不过小龙虾真正厉害之处不是因为它武装好，而是因为它有二样秘诀，一个是它会掘洞，一年之中,它要掘二次洞,一次在夏天,为了避暑，一次是在冬季，为了越冬和繁殖下一代。另一个秘诀是它身上有极高的虾青素含量，虾青素具有极强的抗氧化能力，小龙虾身上的虾青素非常高,所以它能适应各种恶劣的环境。虾青素也许是我们人为什么那么喜爱吃小龙虾的原因之一吧，因为人对虾青素有一种内在的需求。小龙虾在水中横冲直撞，几乎没有天敌，它真正的克星是人类，它们最终都上了人类的餐桌,听说我国整个小龙虾产业一年超过1500亿，可见它的欢迎程度。人类对虾的需求是推动虾产业的动力。除了把小龙虾搬上餐桌，我们还引进了罗氏沼虾、南美白对虾，这是二种淡水、咸水中最高产的虾品种。罗氏沼虾又称马来西亚大虾，原产地是东南亚，它具有食性广、生长快的特点，壳薄体肥，肉质鲜嫩，素有淡水虾王之称，我国从1976引进养殖,开始养殖时亩产量一二百斤，现在可以养到一千多斤，我不太喜欢吃大个头的沼虾，容易吃饱，但我喜欢吃那种成熟了的虾因为有虾黄。最成功的虾是南美白对虾，经过二十多年的发展，它已经坐上了我国虾类养殖的第一把交椅。单在绍兴，自从2000年引进后，养殖规模高峰时十几万亩，现在还有六七万亩吧，养殖南美白对虾成为绍兴水产业的第一产业，上千户养殖户以此为生。即使如此,我国还是对虾进口的大国，2017年,我国进口对虾40万吨。 在水中，没有童话中的王后和王后变的老太婆，但有不懂节制的我们。最后出场的是王子，我觉得人类是童话中幸福的王子。过去吃虾是一种奢侈，现在无论哪个季节都能吃到鲜虾。春秋冬三季河虾，春夏秋三季小龙虾。夏季的虾最为丰富，此时正是罗氏沼虾和南美白对虾上市的旺季，价格便宜品质又好，随便买个六七两，回到家里用开水煮一煮加点盐就可以吃了，是补充蛋白质、虾青素最好的食物，可增强人体的抗暑、抗病的能力。但不知道我们是否意识到，我们并不是大自然中真正的王子。真正的王子不应是让仆人把天下的美食都端到自己的餐桌上来，而是给河虾公主、七个小矮人、武士们以水草，鹅卵石，以一块洁净的水域，让秀丽白虾从海涂游进来，一直游到美丽的鉴湖。是的,我们已经意识到过度的捕捞是危险的,但过度的养殖呢，何尝不是一种不可承担的负担呢，虾的养殖难度一年年在增加，产量在一年年的下降，这一切的背后其实是大自然在回应我们，我们终将明白，人类的渺小,但谁能告诉我需要多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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