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喜连连——1949-1959越乡人记事之97
1959年5月上旬，那时举国已经在闹粮荒，可是像一只流浪狗似的从东南沿海到达关山遥远的西北边塞银川后，在收容所好吃好招待，居然吃上了在江南老家已经无法吃饱肚子的大米白面，还管吃管饱，这真是一件天大的喜事。然而，这才是刚开始，接下来我碰到的好事一件接着一件，说是惊喜连连绝对不为过。
住进收容所的当天，就进来一批招工的人。他们是兰州铁路局银川铁路段来的，为首的是个高个子中年男人。他上身穿着一件雪白的寸衫，下身着一条笔挺的深蓝色西裤。其白净的面孔，梳着个大背头，加上这身装束显得很有气派。很少注意人的容貌的我，此时也对他打量起来，我觉得他很像我小时候在绍兴斗门辨志校上学时的一位名叫周世浩的先生，见了他就有亲近感。
他们来了就在收容所的院子里摆开摊子，并申明是来找火车司机的练习生。条件是身体健康、初中毕业以上文化程度的人，应届学生优先。
我很高兴能碰到这样的机会，觉得是件喜事。看看自己身体够健康的，初中以上文化更不成问题，觉得希望挺大。就赶忙上去应聘。像周世浩先生那样的高个子中年男人接待了我。我向他提供了在绍兴斗门化工厂工作的离职证明。他问这问那问了不少问题，我们聊的时间不短，我感觉很有希望。但是最终没有被录取。是否因为不能提供学历证件，还是另有原因不得而至。
希望落空，只好另寻门路。收容所的其他人，好像也没有一个被录取。
尽管自己没有被录取，但是能碰到这么个机会，也总是件好事。
收容所的领导见大家对没有被铁路段录取都感到失望，就安慰我们大家。他说：“在新城有一家铁合金厂招工，你们可以去试试。”
由于我们住在市区，新城在市郊，有20里路程，那时没见银川有什么公交车，走来走去差不多都是步行。
次日，收容所上午饭提前开。饭后，我们一大批人赶赴新城。到达合金厂那里人家还没有开门。
就在离合金厂不远处矗立着一块XX国营理发店的大招牌。有几个江苏朋友大概是想让自己的面容能显得美一点，提出去理发店理个发。
反正招工还得等，大家伙就都往理发店涌去。
这个理发店看起来很气派，挺大的一个大厅，正面全都是落地的玻璃门，即使关着门，站在门外也能看清内部那较为豪华的设施。不少理发师在里边晃来晃去就是不开门。尽管此时已过上午八点半光景，也尽管外面聚集着那么多人，显然也有要理发的人。
此时，我们人群中有一位江苏朋友开口说：“都什么时间了，还不开门，真够呛！”
不料，他的这句话被里边的理发师们听到了，本来对外边的人群熟视无睹、不理不睬的理发师此时把玻璃门打开，赶了出来。他们挽胳膊撸袖子气势汹汹的喝道：“谁说的真够呛？刚才谁说的真够呛！”摆出了一幅准备打架的样子。
要说他们本来就是些剃头师傅、理发员之类，自打1955年全国跑步进入社会主义以后剃头店变成了国营企业，原来的剃头师傅、理发员也都相应升级被称为理发师。面对这些国营企业的理发师我们这些流浪汉，谁惹得起啊。
刚才说“真够呛”的江苏朋友，此刻一言不发，其他人也都不啃气。大家都来找工作，谁愿意惹是生非啊！
见没有人回话，理发师们显了一会威风后，收回了胜利之师，关上门又去里边晃荡了。
其实这还真不能怨他们开门晚，因为在玻璃大门上清楚地标明，上班时间为上午九点。尽管地处西北，这时也已是日上五杆。
待我们大家离开国营的理发企业，再回到铁合金厂的时候，那里已经开门了。
进入我眼帘的这家宁夏铁合金厂的门面，只是一间普通不过的平房，这房子的后门通向院子。我从开着的后门往院子里看，只见院子空荡荡的，周围也只有些小平房，怎么看怎么也不能与一个国营的工厂联系在一起。我心里琢磨这合金厂的厂子估计在别的地方，但也没有问他们。
在合金厂门面房招工的只是三、四个女青年，听她们的口气都是些会计、出纳之类。一看这幅场景，这个合金厂就没有给我留下多少好印象，尽管那几个女青年要个有个，要模样有模样，一个个的都很清秀。
但是，尽管这个厂看起来没什么派头排场，但是他们招工开出来的条件，却是够令人惊喜了。
原来这个铁合金厂只招收学徒工。招工的条件是：“学徒期间28元一月，三年后转正定级工资不低于40元。”
要知道那是50年代。深圳还没有出现，京广地区的情况我不知道，但是杭州、上海这方面的情况我是清楚的。在上海凡是解放以后参加工作的无论你年纪多大都叫青工，一律32元。至于工厂的正式学徒工，月工资则只有18元。学徒工三年满后定级，但也只有30多元。当然学徒出来后，考级、升级的机会是普通青工无法比的。再说选择当学徒工的多半是十六、七的孩子，显然对比青工他们更愿意当学徒。
现在，看到宁夏这学徒工的工资就有28元，怎不令人欣喜呢！
和我靠得比较近的那位十七、八的江苏青年，显然被这样优越的条件吸引了。他问我：“你看这里怎么样？”我说：“我还准备去别的地方再看看！”他说：“你有条件，我不行，我就选择在这里了！”说完他就前去报名，被顺利录取，立马成了银川铁合金厂的一名学徒工。
我之所以没有选择这个合金厂，主要还是嫌这28元工资低。因为我之所以抛家离井，流浪他乡，除了为自己找出路外，还有个想法，是想挣点钱，让因为我离开教师岗位而失学的弟弟能够提供复学的机会。而弟弟只差一年高中就毕业了。而且他还是绍兴中学的优秀生，学生会的宣传部长。绍兴中学一直把他当苗子来培养。可以想象他考上大学后的前途应该是无比光明。
我后来找到的工作，其待遇确实比这位江苏朋友强一大截。可惜，遗憾的是我没有在那里呆住，最后定居的地方工资只有29，还不是学徒工，考不了级。今后二十年我的工资收入肯定不如那位江苏朋友。
再说，我还没有离开宁夏时，就在报纸上看到一则消息。说是银川铁合金厂与宁夏钢铁厂联合组成“宁夏钢铁联合企业”。当我看到这则消息时自己就有点后悔没有去这个合金厂了。要知道那个时候，咱们这么大国家，真正称得上钢铁联合企业的能有几家。一个国营的钢铁联合企业在人们的心中能占据的地位绝对是无可比拟的，可我却和它失之交臂。（未完待续）2023.3..15
